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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26

“父皇,鹽稅減少,固然是貪官和鹽商上下其手,汙了朝廷的錢,但同時卻也說明,朝廷的鹽稅有很大的漏洞,讓他們可以徑行貪墨,因此兒臣以為,要想杜絕鹽政弊端,使鹽稅為朝廷所用,非改革鹽製不可!”

項莊舞劍,意在沛公。

朱慈烺主要目的並不是掀翻鹽政司的大小貪官,更不是打內閣的臉,而是為了改革鹽政。

不改革鹽政,不改掉私鹽猖獗、鹽製混亂、大小鹽商壟斷各地鹽市的局麵,鹽稅就不可能有大的成長,而鹽政司的貪官,也會是“殺了夏明翰,還有後來人”。

所以朱慈烺纔會派方正化給左懋第當副使。

司禮太監方正化此去隻有兩個目的,一是抄家,二是殺人。

鹽政如此**,鹽政司從大官到小吏,都是碩鼠,方正化的任務就是把他們貪墨的銀子,一分不少的全拉回京師,照朱慈烺的猜想,那應該是一個龐大的數字,湊十萬人一年的軍餉,應該不成問題。

除了鹽官鹽吏,鹽幫和鹽商也需要嚴厲處置,這兩種人是私鹽主要的製造者和售賣者,不把他們殺的血流成河,私鹽氾濫的局麵,是抑製不住的。而且改革鹽政,天下的百姓都是受益者,唯有鹽幫鹽商是受害者。

在朱慈烺的改革計劃裡,要剝奪鹽幫鹽商的專買專賣權,讓食鹽普通化,天下任何一個商人,隻要向朝廷交稅,都可以自由的買賣食鹽。這樣一來,食鹽的價格就會降下來。

而這,是鹽幫和鹽商不能接受的,他們在聽到改革的訊息後,肯定會有所動作。

因此,方正化此去要殺雞儆猴,用一顆顆人頭向天下人表明朝廷改革鹽政的決心!

方正化,崇禎朝司禮太監,崇禎十五年,任保定監軍,有保城的功勞,十七年,京師城陷時,一把長刀擊殺數十人,賊問:“若為誰?”厲聲曰:“我總監方公也!”後被賊亂刀斫殺,隨從皆死。

方正化對朝廷忠心耿耿,而且頗有武力,一個太監,能在亂軍中斬殺十幾賊,實在不容易,此次稽查鹽政茶政,到了鹽商鹽幫的大本營,雖然皇命在身,但也難保不會出意外,而方正化的勇力和殺心,正好能派上用場。

還有,左懋第畢竟是文人,氣節和忠心雖然都經過了曆史的檢驗,但其人能力到底如何?朱慈烺心裡並冇有百分百的把握,因此,方正化此去也有拾遺補缺的功能。下朝後,朱慈烺會請父皇給方正化一道密旨,如果左懋第心慈手軟,難有作為,方正化就可以取而代之。

聽到太子要改革鹽政,跪著的群臣們又是騷動。

太子爺的話,一句比一句聳動啊。

鹽政關係到天下人的吃飯問題,曆朝曆代都是重中之重,每一次微小的變動,都可能會攪動天下的風雲,因此,鹽政絕不可輕動。如果是半個小時前,如果不是被皇太子一次次打臉,不用首輔周延儒說話,就會有一大幫的老臣跳起來,大聲勸阻皇太子。

但現在老臣們的氣勢已經完全被太子所壓製,加上皇上又在氣頭上,這個時候誰也不敢跳出來反對太子。

至於那幫不怕死,時時都把“天下安危”掛在嘴邊的言官們,本就對鹽政有諸多不滿,

太子改革鹽政,正和他們的心意,最重要的是,鹽政弊端如果被揭露出來,那他們就有了用武之地,

從鹽政使到皇上派往各地的鹽政太監,都變成他們彈劾的對象,到時你一本,我一本,把那些平常趾高氣昂、禍國殃民的混蛋.

一個個彈劾的狼狽不堪,甚至是下獄問罪,豈不是美事一樁?

在朱慈烺撫軍京營的事情上,言官們都是反對,但在朱慈烺廢除遼餉,改革鹽政這兩件事上,言官們卻是全力支援的。至於厘金稅,則是一半一半,言官們還冇有形成統一意見。

老臣們不敢說反對,言官們都支援,殿堂上冇有人聒噪,朱慈烺可以自由闡述他對鹽政改革的意見。

“父皇,你知道食鹽出場價多少嗎?”朱慈烺問。

崇禎搖頭。

“算起來一斤不到五十文,可到了百姓手中,卻是三百文,其間的利潤,足足有六倍!”

“鹽商可真是會賺啊。”崇禎咬著牙,眼睛裡都是冷笑。

“鹽價高漲,百姓們不堪重負,怨聲載道,無知的人還以為是朝廷多抽了稅賦,但其實呢?朝廷一斤鹽隻抽了兩文錢,算起來,九牛一毛都不夠,而剩下的利潤都讓鹽商鹽幫,還有各地官員拿走了!”朱慈烺冷冷說。

“臣等有罪。”

底下又是一片請罪聲。

朱慈烺繼續說:“那麼,鹽價為什麼這麼高呢?原因隻有一個,那就是專買專賣!天下鹽場出產的鹽,各地的鹽店,還有沿途的運輸,都被鹽商鹽幫所壟斷了,除了他們,任何人不能插手鹽政,他們想賣多少錢,就可以賣多少錢,而百姓們毫無選擇,除非不吃鹽,否則隻能向他們低頭。”

崇禎臉色鐵青,眼睛裡燃燒著怒火。

“那鹽幫鹽商為什麼能壟斷鹽市呢?因為這是朝廷給他們的特許,其中大部分都是世襲,這本是朝廷給他們的恩惠,但這些人非但不思報恩,反而貪婪無度,一再的哄抬鹽價,更有不肖的鹽官鹽吏為他們保駕護航,因此,朝廷的鹽政越發不堪,兒臣曾聽說,一個九品的鹽吏都勝過七品的知縣,為了能當鹽吏,很多人不惜重金賄賂上司。”

“朕的好官啊……”崇禎冷笑的看向謝升。

謝升是吏部尚書,管著天下官員的升遷。

“臣有罪。”謝升趕緊叩頭。

“兒臣以為,要讓百姓們吃上平價鹽,讓朝廷能收到正常的鹽稅,鹽政已經是非改不可了。”朱慈烺提高聲音。

“怎麼改?”崇禎問。

“第一,取消特許製,天下商人,隻要誠實本分向朝廷交稅,都可以經營食鹽,如此,食鹽再不是壟斷行業,那些鹽商鹽幫想要通過壟斷而哄抬鹽價的情況,就很難再出現。鹽價必然能逐漸平穩。”

“第二,取消食鹽的人口稅,將人口稅和出場稅,合二為一,成為新的鹽稅。我大明的鹽場按產地分海鹽、池鹽、井鹽,兒臣估計,每年鹽產量大約在5億斤左右,除了我大明子民,蒙古、建虜也在吃我大明的鹽。蒙古、建虜是敵虜,吃我們的鹽,寇我們的邊,居然還不用交我們的鹽稅,實在是荒唐,但如果將人頭稅納銀稅,合二為一,所有的鹽稅都從產地征收,那麼,不管鹽賣到哪裡,朝廷都能征到鹽稅。”

一直到清朝乾隆年間,這個泱泱大國的鹽稅都還是按人頭收稅,直到一個叫範時崇的梅州巡撫發現了其中奧妙,向乾隆進言,才從人口派鹽稅收改為按斤兩派鹽稅。如此一改,鹽稅大增,單梅縣一地的鹽稅就由幾百兩銀子猛增到七千四百兩。

“第三,嚴格產地管理,從源頭掐,死私鹽的氾濫。對灶戶施行保甲製,十戶為一甲,百戶為一保,相互監督,如果有一戶販賣私鹽,而其他九戶冇有舉報,或者冇有察覺,一律同罪,杖八十,流放三千裡,嚴重者,斬!”

灶戶,明朝設灶專門煎鹽的百姓,朝廷從灶戶手中收鹽,加稅後賣給鹽商,市麵上的私鹽,大部分都是從灶戶手中流出來的。

“第四,私鹽一旦嚴格管理,那些灶戶的生活必然受到影響,如果朝廷不照顧他們,食鹽生產就會遲滯,因此兒臣以為,應適當提高灶戶待遇,讓他們不用販賣私鹽,也可以衣食溫飽,兒臣提議,每斤鹽稅可提高一文,其中一半歸朝廷,一半歸灶戶,雙管齊下,私鹽泛,濫的局麵,必然可以得到有效緩解。”

如果說,當朱慈烺開口說要改革鹽政時,殿中的老臣大部分都是惶恐不安,擔心太子爺亂改鹽政,會攪的天下大亂,一個個憂心忡忡,但是當朱慈烺把鹽政改革的四策說完,老臣們相互一看,眼睛卻都是一亮--這四策裡,除了第一策影響巨大,可能會造成社會動盪之外,其餘三策,無一不是治國良策,尤其是第三策的保甲製度,執行的好,也許可以徹底解決私鹽氾濫的局麵。

私鹽隻所以氾濫,一來價錢低,百姓願意購買,二來,朝廷人手有限,不可能每個灶戶都派人監督,因此無法遏製私鹽從產地流出,但如果保甲製度一施行,灶戶之間相互監督,這一難題立刻就迎刃而解了。

“妙啊!”

有大臣高聲讚歎。

還是兵部左侍郎吳甡。

這個早朝,他已經稱讚皇太子好幾次了。

其他朝臣大部分也都是點頭。

崇禎眼有興奮,目光看向周延儒:“內閣什麼意思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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