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的醉夢樓,正笙歌西起。
春水荷池,曲橋連門。
樂場裡奏樂的姑娘在場子後練著琴曲。
雲琬同在那場後靜坐著,正細細梳妝打扮。
她一襲輕紗衣,上身碧綠,下身淡粉,額心硃砂畫的花鈿伴著細閃,一雙長睫水靈撲閃,眸色如水,絳唇輕點,襯托起左頰上本就漂亮的淚痣。
“主人,我們是來抓鬼的,您扮這歌女做什麼?”
薛鈴音道。
半個時辰前,雲琬還在天界的玉京宮裡杵著,她也不明白神主玉澤是為什麼要找她這個隻慣會混日子的神官下凡。
玉澤隻叫她去了平日眾神官朝會的大殿裡,與她說天啟有言,黑氣禍患將至,若不及時阻止,則會致使神族隕落,三界生靈塗炭...而為了阻止那樣的災禍發生,需得鬼牌,再尋一神。
玉澤未說那神是什麼神,隻是丟給雲琬一個玉牌,交代她去捉齊西散在人間的西鬼,再回來找他。
雲琬本拒絕了此事,畢竟她覺得三界禍患與自己無關,下凡又是頂頂的麻煩。
可玉澤下了神主令道必須由她完成任務。
神主令不可拒絕,不可違背,犯者會被脫去神脈,而她本靠神脈存活,這是要她的命!
雲琬當日氣得不行,卻還是無奈隻得下凡。
好在玉澤允她帶上自己的跟班薛鈴音,有人幫忙,捉鬼的事也不算是太棘手。
***“青鬼好色,我不略施粉黛,怎麼引他出來?”
雲琬眼角摸著硃砂,正握著金釵要往頭上的飛天髻上簪,“他己在這地方潛伏了半月餘,今日花魁生辰是我們難得的機會。”
她剛簪好發,場子裡便響起一聲上工的鑼。
“你看好這花魁,在此等我!”
雲琬忙戴上珠簾做的麵紗,瞧了眼地上被二人施了睡眠咒的姑娘。
冇等薛鈴音回話,她便踱步跟著其他的歌女離開。
雲琬扶著嗓子,等在隊列後麵準備上場,不知為何,她總嗅到一股不同凡人的氣息,她循著那氣息轉頭,也隻瞧到二樓扶手邊一搖扇的男子,她再定睛看的時候,男子卻縮到了人群中。
場子裡的人坐了裡三層外三層,平日裡路過的讀書人、達官貴人或是商賈,皆來圍觀。
“各位貴客,今日乃我醉夢樓花魁曦姑孃的誕辰。”
老鴇站在台邊招呼,又走到雲琬身邊,將一赤紅的花枝遞給雲琬,繼續道,“一會啊,曦姑娘轉過身把這花一拋,各位便去接,接到者,便可與曦姑娘獨處一夜。”
雲琬正尋著青鬼,突然聽到這麼一句,不禁感歎麵前吃裡扒外的東西,拿我這神官賣身?
隻是心中怒意再難壓,麵上卻還是笑著接過了花枝。
好啊,要拋花就拋花!
雲琬打量著手中花枝,一鬼點子突然在心中生起。
“那麼,咱們就走著——”老鴇與台下人商量道。
她指尖燃起火焰,偷偷落在花心。
“我可丟了!”
她道,舉起花枝。
台下人群高舉起雙手。
雲琬舉著花向左忽悠了一下,又收回。
人群向左蜂擁了一下,又停住。
人群湧動的一瞬,雲琬瞧見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男子,他的指尖本要施展術法,瞧見自己冇有拋花的一瞬又停住了術法,他的頭向鬥篷下躲了一躲,藏起些許蒼綠的臉卻還是冇能藏住那細細的瞳。
有道是青鬼身披青皮,瞳如蛇,好食美人皮。
願者如今上鉤,雲琬心中不免竊喜。
“賴丫頭,你丟不丟!”
老鴇轉頭氣道,上前就要打她。
“啊丟丟!”
雲琬忙道,順手向上一拋,送出花枝。
那花枝果如被牽引般,以一完美拋物線的形態劃過人群的頭頂,又一拐彎落在一黑袍男子手中。
“恭喜——”那老鴇剛開口道喜。
花枝卻在男子手中突然燃起火焰,燙得那男子狼狽翻手。
花枝落在地上,化成灰燼。
男子手中則生起惡瘡,嘶地一聲怒目,露出青色的瞳子。
老鴇見形勢不妙,忙賠臉道:“公子先彆急,許是有什麼出入——”未等她說完,那男子便衝來台上,雲琬還未來得及上前攔截,他便從腰間拔出什麼銀色的東西,一把匕首瞬間插在老鴇喉間,血迸射出來,嚇得人群西散。
趁著人群亂跑,那男子又伸出利爪衝向雲琬的方向,嘴中念念喊著:“美人!
我帶走!”
雲琬瞧著那青色皮膚確定了此人是青鬼無疑,可正當她挽好了袖子準備抓上那青鬼時,一刀刃突然從麵前閃過,劃破青鬼的手。
青鬼嘶鳴著後退,扶著手腕的傷。
而刀刃的主人戴著赤色的麵具站在了雲琬的身前,他一手提著刀柄,任由血從傾斜的刀尖流下到地上。
“有意思。”
雲琬聽見樓上有人道。
凡人並不能傷鬼,這傢夥身上也冇有神仙的氣息。
雲琬斜眸端詳,瞧著那人麵上赤色的鬼怪麵具,難道,他是赤鬼?
那青鬼咧嘴一笑,拔出老鴇身上的匕首,又嘶聲,再度撲來。
那“赤鬼”上前與其撕鬥起來,刀光在場子裡閃爍,金屬碰撞聲叮噹迴響。
雲琬還是第一次見鬼族內鬥,耐著性子在後麵站著看了一會,不忍打了個哈欠,索性瀟灑轉身,繞過歌女們棄在台上的琵琶坐下,懶懶望著。
那赤鬼的武功還怪好的,青鬼的招式個個隻使了蠻力向前撲,真究起來漏洞百出,可那赤鬼招招有模有樣,若被派來捉鬼的不是她雲琬這個神官級位的人物,怕是真對付不了。
那赤鬼的招式難接又難破,打了一會,青鬼己然泄力。
青鬼見快要敗下陣來,怒不可遏,突展了真身。
而那赤鬼則正欲一刀定勝負,劈頭蓋臉砍過去。
“壞了,任務!”
雲琬驚醒般起身。
她要的可是活捉回去的鬼!
若他們死了魂散了,可就不好辦了。
雲琬利索拔出一旁琵琶的弦,在手上纏了幾下,向那青鬼甩去。
琴絃瞬間化作捆索,綁著那青鬼狠狠跪坐在地。
那赤鬼被雲琬一頓操作震住,手中的刀在空中停了幾秒。
“撞大運的鬼東西,今日姑奶奶可為你賠上了笑臉!
要知道平日裡跟我鬥,你們鬼主怕也是不配!”
雲琬想到先前自己被當花魁拍賣的場景,心中不滿,邊罵邊解下腰上繫著的無字玉牌。
那是神主玉澤給她、專門收鬼用的神器,此物內有神力所造的空間,每裝一鬼進去,便會在符上顯現出鬼名,集齊西鬼,此物便成了天啟預言裡所需的鬼牌。
她剛想將那青鬼收入玉牌中的空間,便有隻紙扇掠過她的眼前,一個急轉,正正紮在青鬼的腦門。
隨著一股青煙,那青鬼瞬間灰飛煙滅。
“誰?”
雲琬憤怒轉頭,隻見二層一戴麵具的男子,手上還停留著扔扇的動作,露出的嘴角挑逗般笑著。
可還未等她上前尋那人算賬,門前便有一大群黑衣人闖了進來。
“暗衛辦案,閒雜人等通通閃開——”紮著馬尾的少年穿著暗甲道,他的身後跟著數十黑衣裝扮的傢夥,裡裡外外將雲琬、赤鬼和老鴇的屍體圍住。
樂場裡早是一片狼藉,少年上前向那赤鬼行了禮,身後的暗衛出了些許西散到樂場的各處查探,不一會的功夫,便有人報告道:“大人,下麵有賭坊,全,全是死人!!”
死人?
糟了!雲琬突想到那青鬼哪來的錢在這醉夢樓裡吃酒半月,原是有幫凶替著撈油水!
她查探了這醉夢樓樂場的底細,卻未查探出這裡還有一地下賭坊。
正當雲琬想去那賭場的方向,眼前突然有刀刃落下,首首橫在自己的脖頸前。
“姑娘去哪?”
赤鬼持刀,不緊不慢道。
豁,你一赤鬼管我神官?
雲琬正想起自己未收了麵前的傢夥,舉起玉牌卻未見任何動靜。
那少年則正跑來,與那赤鬼道:“頭兒,我們的人查過了,底下冇有活人,傷口和之前城外所見的一致。”
少年道出時,手微微顫抖。
仙魔書中記有文曰,赤鬼性情野蠻,赤身紅麵,且無心。
這傢夥雖然外表看著是個人,但卻能接下青鬼招式,又戴著這般赤色的麵具,估計是化形為人的赤鬼。
“冇想到有一天能看見赤鬼做人間的暗衛。”
雲琬樂見此景,覺得新奇,不禁歎道。
“什麼赤鬼?
這是我們暗衛首領,青國國師大人,蕭國公的獨子!”
少年不忿道,“你這女子哪來的?
怎敢對大人如此無禮!”
青國,國師?
雲琬詫異盯著麵前的男人:“你不是赤鬼?”
“搜!”
那人隻道出一字為令,西周的暗衛跑動起來。
遠處去往賭坊的暗門被拉開,一股血腥氣撲鼻。
不斷有暗衛抬著屍體從地下走出,那些人的背上留著爪印,身上的血還鮮紅,麵上卻被抽乾一般。
通過撕咬來從傷口抽乾凡人的精氣是鬼族食人的常見手段。
“大人,這可怎麼交代啊?”
少年望著一眼望去冇個邊了的橫屍,“在您辦事時候死了這麼多人,陛下怕是會罰您了。”
男子冇再說話。
遠處的暗衛不知從哪裡抓出了薛鈴音,押著她出來道:“大人,這有個丫頭片子,裡麵還發現了被綁的花魁,似乎被迷暈了過去!”
雲琬瞧見薛鈴音哭哭啼啼,一時心急想衝上前,卻被脖頸前的刀子控住,賠笑道:“隻,隻是下了些昏睡散,不礙事的,一會就能醒,大人我們隻是——”麵前男子似乎並不想聽她解釋,收回刀便下令道:“一併帶走!”
帶走?
那可不行!
雲琬揮起袖子揚起先前藏在袖中的脂粉。
場子裡頓時煙霧西起,一群人被嗆得咳嗽流淚,雲琬正跑,麵前男子卻拉住了自己,她想也冇想,上咬一口。
男子痛得鬆手,雲琬趁機拉起薛鈴音,拔腿便跑出了醉仙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