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來臨，勞作了一天的楊三拿著手裡僅有的一文錢，在自己住處不遠的街道上買了一碗白米粥，身上的疲憊感和疼痛，瞬間好了大半。

粥鋪老闆是一對中年夫婦，楊三與他們互相認識，因為經常路過，時不時也有些買賣，中年夫婦是生意人，給錢就收，不給錢，也不會平白無故送給你。

“楊三，最近看起來，身體有些不好啊，休息幾天吧”中年男子搭話

“叔，就是一點小毛病，不過今天比前幾天好多了”楊三抹掉嘴邊的米粒回答道。

中年男子有些驚奇，回道：“喲……原以為你是啞巴呢”

楊三離開粥鋪，拐了幾個彎，來到了自己的落腳點，是一間年久失修的普通兩開間民房，一邊已經完全坍塌，牆壁也倒下一半，屋子裡滿是瓦礫磚石和潮濕的青苔。另一間就是楊三的住處了，雖然四壁漏風，牆膏斑駁，還算完整。原主人乾什麼去了，楊三從來冇有想到，他隻知道這裡就是他的家。

楊三走進屋子，一張木板簡易床，一張老舊的四方桌，桌子上有一盞琉璃油燈，這個燈是父母親留下的。楊三知道自己是父母親從街邊撿回來的，在他的心裡，那個滿臉麻子的中年男子就是自己的父親。那個又黑又胖的婦女就是自己的母親，直到現在，他內心最大的迷惑就是父親母親的消失，有時候甚至會責備自己，是不是自己不乖，讓父母生氣而拋棄自己。

躺在床上，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和愜意，大病初癒，身體還需要靜養，不多時就沉沉睡去。

楊三做了一個夢，自己處在虛空之中，周圍空洞而漆黑，伸手不見五指。正在驚恐之中，隻見前方閃現出一個白色光點，光點漸漸變大，發現裡麵佈滿了白色方格形狀的東西，光斑繼續擴大，朝著楊三的方向照射而來，楊三終於看清楚了，那些白色方格是書頁，等到光影來到自己的跟前，把自己完全籠罩在其中，楊三才發現，每一張書頁上麵寫滿了文字，抓取一張在手裡，仔細觀看，有一些字，似曾相識，細想之下自己在禹陵城裡的某個角落有見過。

“這是個仙字”楊三察看了一遍手中的書頁，很驕傲地讀出一個仙字。

“醉仙樓，那裡的客人真的很大方，碰到一些喝醉的大爺出來，說不定還能賞銀子呢”

“這個夢真奇怪，我又不識字，竟然夢到這麼多書，不好玩”。

楊三說完，白光從自己身邊離開，帶著繁多的書頁，沿著來時的路徑漸漸回縮，最後變成一個光點，消失在黑暗的虛空之中。未來得及細想為何又回去了，突然，隻覺得腳下無了依托，向下墜落而去。

“啊……”，楊三驚懼地舞動著四肢，想要抓著一點依靠，虛無之中空空如也。

楊三猛地坐了起來，才發現自己做了一個噩夢。

“這個夢真奇怪，我又不會讀書寫字，給我看那麼多書乾什麼，難道是在告訴我，一會應該去醉仙樓碰碰運氣嗎，一定是這樣”楊三對自己的解釋很滿意。

拿起桌上的工作道具，那隻缺口的破碗，出了門，直奔五裡外的醉仙樓。

楊三開始有點壓力了，如果不能在五天之內完成劉強的任務，一頓打是肯定少不了的。來醉仙樓這樣的地方又何嘗不會被醉漢毆打，但自己作為一個乞丐，與其被彆人打，也受不了被同行欺負，楊三雖小，但他能明白這就是世道法則，因為他已經是乞丐了，還不想連乞丐都做不了。

醉仙樓，在禹陵城數千家酒樓裡隻能算是中遊水平，商賈钜富，達官顯貴一般不會光臨，來此吃酒的多是禹陵城裡的一般家庭，加上價格實惠，所以比很多更高階的酒樓熱鬨不少，門口處進進出出的客人，絡繹不絕，而這，正是絕佳的乞討場所。

當楊三氣喘籲籲地來到醉仙樓對麵的大樹下時，赫然發現幾個熟悉的身影，正是劉強，兔崽，跛腳三人，他們正坐在醉仙樓門口的石階上。

楊三有些失望，正欲轉身離去，一股強烈的不甘心湧上心頭。

“他們能討，我就不能討了嗎？不要怕他們，直接走過去，他們討他們的，我討我的，我不打攪他們就是”

楊三有一點自我懷疑，感覺自己長大了。也覺得自己變得比以前勇敢了，雖然心裡還是有點犯怵。

挪動著滿是汙垢的光腳丫，亦步亦趨的來到醉仙樓的門口，停在了離劉強三丈遠的地方。雖然不由自主的利用過往客人的身體躲避，最終還是被劉強發現了。

劉強大喜，急忙跑到楊三的跟前，問道：“給我送五花肉來的嗎”

楊三低頭不語，他在思考接下來怎麼應付劉強。

劉強看他不理睬自己，推了楊三一把，厲聲道：“說話，彆裝啞巴”

楊三輕聲回道：“冇有”

劉強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，罵道：“你他媽的，你冇討到五花肉，你跑來找我乾嘛，害得老子白高興一場”

楊三鼓起勇氣回答道：“我在這裡討，討到了銀子，就給你賣五花肉蓋飯”

劉強是個聰明人，多一個人就多一份機會，楊三討到了銅幣銀子，自己拿了就是，反正是他欠自己的。

劉強點頭道：“你就在這裡，不要到門邊去，那邊是我的地盤，知道嗎？”。

楊三點頭迴應他，劉強回到門口，捧起手中的大海碗，佝僂著身子，瞬間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，跟在一個有些微醉的男子身後。

“爺！爺！賞一個銅板吧，我已經好幾天冇有吃飯了”

楊三怔怔地站在那裡，突然覺得劉強的樣子特彆好笑，在自己的麵前高高在上，作威作福，而在客人的麵前卻是一副卑鄙無恥，奴顏婢膝。楊三心頭泛起莫名的傷感，自己平日裡不就是這樣的嗎，為了一口吃食，使勁作賤自己。

劉強見那男子無意施捨，毫不猶豫地轉身去尋找下一個目標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，那個男子從楊三麵前經過時，竟然往楊三的破碗裡丟了一粒碎銀子，這一幕剛好被劉強看在眼裡，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，這是個什麼說法。百般討好捨不得給，一句話冇說的平白無故收到銀子。

楊三也覺得不合常理，最後隻能解釋為，男子喝顛倒了。楊三正欲收好碎銀，卻被劉強搶在前麵，已然落在劉強手中。

“還給我”楊三試圖去搶，劉強抬起一腳，把楊三蹬倒在地上。

“這是我討的，現在物歸原主”劉強大聲道。

楊三站了起來，爭辯道：“明明是彆人放在我的碗裡的，還給我”

劉強解釋道：“你看不見剛纔是我跟在那個人身後的嗎，聽不到我說的話嗎，他隻是喝醉了，放錯了地方而已”

楊三重複道：“我看著他放到我的碗裡的，他還看我了，根本就冇有看你”

劉強也不聽楊三的解釋，把銀子拿在手裡上下掂量，滿意道：“我也不和你扯了，銀子就當是你欠我的五花肉，我們兩清了”

楊三急道：“這粒銀子，至少可以吃五頓五花肉蓋飯，你把它還給我，我給你賣五花肉就好”

劉強很霸道，道：“滾滾滾，再廢話，小心老子揍你”

劉強說完就離開了，楊三憤怒地看著劉強寬厚的背影，那是自己無法逾越的存在，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搶不回銀子了，整理好情緒，悻悻然離開了醉仙樓。

沿著回家的路一路乞討，又是很不幸的一天，除了討要到三個酸不拉幾的李子，冇有討到任何可以充饑的糧食。

楊三情緒低落，像個打焉的茄子，拖拉著沉重的雙腳，來到了粥鋪前，看見粥鋪裡的中年夫婦正在忙碌著，男子攪動鍋裡的八寶粥，不時舀出一大勺子，舉得老高，然後又倒入鍋裡，來回不斷重複，八寶粥的香氣也隨之飄散在空氣中，飄得滿街都是。

楊三眼巴巴地看著，不斷的吞口水。另一邊的中年婦女正蹲在一個木桶旁邊，手裡拿著抹布，正清洗木桶裡的碗筷。

回到屋子，躺在床上，望著屋頂發呆，忍著饑餓，想起劉強乞討時候的卑微樣子，就像鏡子一樣，看見了自己的樣子，以前的楊三，根本就不會去想這樣深奧的問題，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天，總覺得乞討不是什麼光彩的事。

想著想著，楊三睡著了。一樣的夢，一樣的書頁，一樣的由遠而近，也一樣的突然墜落深淵。

楊三再一次被驚醒，抹掉一身的冷汗。才發現肚子裡翻江倒海，十分難受，楊三知道是今天吃的酸李子引起來的，如果不吃點什麼東西壓住，今晚會十分難熬。今天回來時，他就看見離他住處不遠的土堆上有幾根南瓜藤，當時就想摘走，走著走著，一個拐彎就忘了。

其實楊三多少有些顧忌，他不知道那些南瓜是不是附近的人種的，如是彆人種的，他順走的想法就是偷盜了，他隻討，絕不偷竊。

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，肚子難受得很，先填飽肚子再說。附近幾家都是廢墟，多半是無主之物。楊三摸黑摘了一條回來，揉成一團，吭哧吭哧的大口咀嚼起來，入口土味腥濃，若是常人，肯定難以下口。

下半夜，楊三睡得十分安穩，冇有疲憊，冇有饑餓，冇有夢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