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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26

李承玠將自己的虎口掐出一道道血痕,咬牙道,“某麾下都是武夫粗人,朝中各方勢力虯結,還需要夫人多加指點。”

孟追歡話中似是帶了哭腔,“長安諸事繁多,還要請王爺照拂,” 李承玠照拂、孟追歡指點,從今日起,他們可以是促膝把酒的多年老友,可以是連宗結派的朝中朋黨,就再也不是念過催妝詩、結成銅鏡鈕、飲儘合巹酒的愛人。

孟追歡昨夜蜷縮在被窩裡淚水止也止不住,今天卻要強打起精神開門迎客。

從前她姨母薛觀音得勢之時門庭若市,仕人攀附諂媚、逢迎巴結,如今門前卻鞍馬稀少、冷落淒清。

幸而薛觀音頗愛培植旁支學子,供養讀書、舉薦入仕,因此如今在朝中能說得上話的官員也有二三十數,雖都不身居高位,但在大梁官場人人都能寫摺子,人人爭當諫臣的風氣下,一人一口唾沫也是能淹死人的。

孟追歡召來這些人,隻說讓他們寫摺子大行立長論,對李承珩多加溢美之詞。

世家大族雖不會明麵參與奪嫡之事,但私下為皇子招兵買馬、亦步亦趨的事兒從來隻多不少。

這些人受薛觀音、孟追歡恩惠頗多,自然大舉聯合同僚進言。

這麼一去二回,如今大梁官場上為著立儲一事也算是人聲鼎沸。

不久後,孟追歡竟收到了李承珩的帖子,邀她去平康坊南曲飲酒,從前都是她拿彆的男人取樂,敢以她為樂的,李承珩倒是第一人,孟追歡叫來府上打手,準備好生會會李承珩。

——脂粉華妝、瑰逸豔色,平康坊是銷金窟、也是煙花地。

平康坊的假母見慣了穿胡服的娘子,待到她出示了帖子,就將她往席上引。

那是一清幽敞亮的廂房,窗印梅花、爐烹雪水、抱月琵琶,李承珩愜意地隨著樂聲哼唱。

孟追歡心裡清楚,李承珩再荒唐也不會叫她瞅見他的風月事,遺憾地歎了一口氣。

李承珩喊她過來坐下飲酒,隻說要行個酒令,他做“明府”,喊她做“律錄事” 酒令中,有威望tຊ的人當監令,負責監督整個酒令活動,大家以稱呼縣令的尊稱叫他“明府”。

“明府”下麵有兩個人,“律錄事”和“觥錄事”。

在酒令中,律錄事專管負責宣酒令、判對錯,一般都是名妓們的專職。

孟追歡在心中白他一眼,滿桌的名妓娘子,卻要讓她做律錄事,顯然是心存戲弄之意。

李承珩卻親自為她斟了一杯酒,由不得她不當,“便以琵琶為題做一首詩來,我們律錄事娘子乃是百代詩人冠冕孟白甫的女兒,由她評判最好不過了。”

孟追歡麵色如常,隻當無事,卻私底下伸出手到李承珩袖管裡,狠狠掐了一大口,他竟也不動,就任由她掐。

孟追歡右側坐了一滿頭玳瑁簪的貌美女子,那人對著李承珩微微頷首便舉起酒杯道,“往昔恩情最難忘,淑妃猶憐膝上弦。

恩隆寵眷今在側,不見舊時枕邊人。

南北朝馮淑妃:北齊後主高緯的嬪妃,擅長彈琵琶,史書上的知名禍國妖妃。

亡國後被賜予代王宇文達,仍然很受寵幸,馮小憐便寫了《感琵琶弦》:雖蒙今日寵,猶憶昔時憐。

欲知心斷絕,應看膝上弦。

” 李承珩看著那吟詩的女子,“玳瑁,你說說看作何解?”

“連馮小憐這樣做得出造橋觀戰、玉體橫陳的禍國之人,都會感念從前丈夫的恩情,”那叫玳瑁的女子望了一眼她,“可惜我朝女子多薄倖,連妖妃都不如。”

孟追歡將行酒令的竹籌向她一丟,“你這詩意不好,飲酒吧。”

“馮淑妃當真是一笑相傾國便亡嗎,若如此,那還打什麼突厥,喊些平康坊名妓往斡難河畔笑一笑,突厥不就潰亡了?

玉體橫陳之典不知玳瑁娘子是從哪本史書上看來,還是將杜撰的稗官野史當了真,在酒桌上添些笑話出來。”

玳瑁喝儘了杯中酒,用手肘兌了兌旁邊那梳著螺髻的女子,那螺髻女子便開口吟道,“潯陽琵琶成名詩,江州司馬淚沾襟。

五陵往事拋耳後,獨餘切切錯雜彈。”

“海螺鬥膽以白樂天之詩為題,白樂天詩中所載之琵琶女,年少時容色傾城、追歡逐笑,被五陵輕薄男兒追捧;等年齡漸長容顏老去,便隻能‘老大嫁與商人婦’了……”海螺卻低低笑道,“聽說孟娘子年少時,昔日曾被趙王韓王同時求娶,不知怎麼卻最後嫁給行均輸平準之法,以官行商的荊國公了呢?”

“你這詩做得不錯,”孟追歡握著酒杯淺斟道,“但人倒是不行,卻對桌上人口出譏諷之語。”

“桌上姐妹,誰不是教坊人?

誰不是琵琶妓?

誰不怕將來有‘夢啼妝淚紅闌乾’的一天?

還是該喝。”

海螺還欲再辯,卻見桌上女子皆憤恨地盯著她,隻能飲了杯中酒。

卻又到了李承珩旁邊一名叫貝兒的女子,她舉起酒杯便道,“略無百金賄延壽,天南地北萬裡隔。

**胡虜無限恨,淒淒琵琶不得語。”

“王昭君**於呼韓邪,甚至呼韓邪身死後還要嫁給呼韓邪之子……”貝娘還強逼出一滴淚來,“侍奉鮮卑這樣冇倫理綱常之人,當真是可憐至極。”

李承珩斜睨了她一眼,“貝娘啊,呼韓邪是匈奴人,可不是鮮卑人。”

“貝娘說錯了,孟娘子,貝娘自罰一杯。”

說罷便開始飲酒。

孟追歡輕笑道,“昭君出塞 昭君出塞:王昭君入宮後不肯賄賂宮廷畫師毛延壽,毛延壽將昭君畫得不美,得不到皇帝臨幸。

漢元帝將其嫁給了呼韓邪,又在其死後因為收繼婚製,再嫁呼韓邪的兒子。

是因漢廷軟弱,無將可用,無軍可征,隻能以女子和親換取安寧,昭君出疆,苟利社稷,怎麼就成了娘子口中的**胡虜為無限之恨?

娘子確實該喝。”

孟追歡說完便不再言語,隻因她既不以**胡虜為無限之恨,也不肯如王介甫詩所說的“彈看飛鴻勸胡酒”,她做不了以身殉國忠烈女子,也不肯埋下頭顱侍奉新主。

可惜她琵琶彈得不好,卻無法將此中情感宣之於外,也彈不出一首明妃怨來。

桌上酒令行過,孟追歡一一將她們駁倒,已然醉得不醒人事,她又將手伸進李承珩的袖管用水蔥似得指甲掐他,“李承珩,她們是賣笑人,我亦是賣笑人,你也是賣笑人,賣笑人何苦為難賣笑人?”

13:文君新寡怨春風 孟追歡宿醉一日頭痛欲裂,卻是在平康坊中醒來,那名叫玳瑁的女子坐在她床頭兌著蜂蜜水,見她醒了就將她扶起來要喂她喝。

“我以為你不待見我。”

“作詩嘲諷你,隻因那位貴人付了大價錢,誰會跟錢過不去,”玳瑁一勺一勺地往她嘴裡送,“你既然駁倒了我們,我們便佩服你。”

孟追歡將蜂蜜水一飲而儘,“李承珩真是無聊至極。”

“說誰無聊呢?”

孟追歡見李承珩入了房中,忙翻過身去蓋上被子不想理他。

“醒了就起來,”李承珩揮手讓玳瑁出去後,便要來掀她被子,“昨日咱倆共花費白銀二百二十兩,咱們一人一半。”

“你喝花酒還要我給你出銀子?”

“昨日的酒你也吃了,漂亮娘子你也看了,自然該一人一半。”

這話一出氣得孟追歡伸進袖管裡就掐他,李承珩擼起袖子湊到她跟前去,“給你掐,到時候將醫藥費,一併打包送到我府上。”

因她昨日將衣裳都吐了,玳瑁便尋了身石榴紅的大袖衫與她穿,玳瑁比她清瘦許多,勒出道道紅印子,她又被氣得胸口微微起伏,李承珩看得口乾,卻又卡著她的下巴認真道,“我問你,為何你薛孟兩家的官員會上書請立我為太子,你心裡又在打著什麼算盤?”

“我能有什麼算盤,我族中人不是和王爺的幕僚做著同樣的事嗎?

我不過以此為籌碼想自薦為王爺的門客罷了,誰知王爺卻將我叫來平康坊羞辱嘲諷。”

孟追歡抱著膝蓋,話說得誠懇,臉上卻是滿是笑意。

“信你向我投誠,不如信我們李家不造反。

彆給我耍什麼手段,我現在不能殺你不代表以後不能,李承玠他守不了你一輩子。”

李承珩發狠後又乍然笑道,“你若是爬我弟弟的床爬夠了想爬爬我的,我倒是歡迎。”

孟追歡看到那與李承玠五分相似的臉,說出的卻是齷齪至極的話,一陣泛噁心,又伸手掐上了他的袖管。

李承珩的一番嘲笑羞辱並不足以使孟追歡退卻,她仍還是一如既往命族中官員上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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