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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

26

藥房之中,一個年輕男子站在高梯之上,抽出上麵的藥櫃翻看著。

他的身形清瘦,麵龐清俊,明顯的下顎線條令他看起來十分精神爽朗,炯亮有神的雙目帶著青年人獨有的熱情和明朗。

“三哥我就知道你在這。”

如熱浪般跑進來的男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,抬手朝臉上扇手扇,說道:“你這有好吃的嗎?餓死我了。”

他一抬頭,正好上麵的人撣著一個龜殼,灰塵簌簌而落,撲了他一臉。

手扇扇得更快了,嗆得成守義直咳嗽:“三哥你住手,我在下麵呢!”

林無舊低頭看他,笑道:“案子辦完了?”

“哎喲彆提了。”酷熱天氣下的成守義直接打了個寒噤,“那屍體太可怕了,今晚得做噩夢了……也是奇怪,這各種證據都指向那死者的丈夫,可她丈夫就是有人作證當日他並不在現場。”

“死者死了幾日?”

“消失了三日,可仵作說死去也就兩日的事。那人總不能實際死了三日但仵作隻驗出兩日吧?”成守義一想又說道,“難道是仵作不行?也不對呀,這老仵作還是特地從南方剛聘到我大理寺的呢。難道是因為我隻是個小小司獄,他便誆我?”

林無舊低眉稍想,問道:“你說仵作是由南方來的?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死者失蹤了三日,各種線索都證明她應當在三日前就被其夫殺死了,但仵作卻說她才死了兩日。若是兩日前,其夫一直在酒樓裡搬酒販賣,根本冇回家,那自然冇空殺人。”

林無舊說道:“他做酒樓生意?”

“對。”

“有自己的酒窖?”

“對。”

“那素日裡是不是也賣冰鎮小酒?”

成守義說道:“三哥你怎麼問這個,要買酒啊?”

林無舊說道:“酒樓裡有冰窖,若是將剛死之人凍在冰窖中,一日後再運出來,便會讓仵作錯亂人真正的死去時辰。這仵作來自南方,恐怕極少碰見此類案件,你再去尋個北邊的仵作來驗,或許他見過。”

“對啊!還是我遊遍南北的三哥厲害。”成守義一手捶桌,說道,“狗崽子,回頭我就去找仵作。這會人還關著,三哥先給我找點吃的。”

他抬頭環視一眼,看著那些藥櫃和名字就覺得冇了食慾,他說道“苦,光聞這味就覺得嘴巴發苦。”

“嗯?挺好聞的。”

“明明苦,什麼藥都苦。”

林無舊笑笑,下了梯子抽出藥櫃給他抓了一把紅棗,說道:“喏,這個不苦。”

成守義笑著接過來說道:“這個確實不苦。”他拿起棗子吃了起來,紅棗大概是他唯一喜歡吃的中藥材了,“三哥,要不你來大理寺吧,你都幫了我多少回了,要不是你,我哪能從一個地方小捕快跑到大理寺來呀。”

“那是你斷案厲害,我不過是恰好知道一些。”

“你要是也來大理寺,我倆雙劍合璧,到時候我做寺丞,你做寺正。”

林無舊問道:“你怎麼不想著做寺卿?”

成守義“哈”了一聲:“我可不敢想,我就是一個地方小捕快,能做寺丞已經是祖上冒煙了。”

“以你的能力和膽識,三哥相信你可以再爬高點。”

“好嘞!那以後我罩著三哥你!”

林無舊笑笑,轉身整理著藥櫃,檢視它們是否新鮮,質量又是否上乘。他邊檢視邊說道:“方子也不全是苦的,比如孩童的藥苦味會比成人的藥淡些,又比如用黨蔘紅棗枸杞熬的雞湯,即便不放糖,也自帶甜味;又比如蓮子百合銀耳燉湯,加點糖,又是一道夏日甜湯。”

成守義說道:“那成人治病的藥方都是苦的吧?”

林無舊想了想說道:“也不是,還是可以調的。我昨日給肖大人的妻子開的那貼健脾疏肝,固腎調氣血的藥,便帶著甘甜。”

“一貼藥還能把五臟六腑全兼顧到啊?”

“這便是岐黃之術的神奇之處了。”林無舊說道,“那貼方子用的是茯苓白朮、淮山香附、枳殼熟地、虎杖首烏、丹蔘炙甘草、菟絲子穿破石、土茯苓枸杞、黨蔘當歸血風藤。”

成守義吐著紅棗核說道:“你說與我聽做什麼,就不怕我偷你藥方打著你的名號拿去賣了。你如今聲名鵲起,門一開人都排到城門口去了。”

“可不要說這種大話。”林無舊說道,“國醫講究看人辯證,此非驗方,拿去也無用。”

“哦。真複雜。”

“更何況藥與藥也不能亂用,每一味藥都有每一味藥的作用,若是相反相畏,那必然會削減藥效,更有甚者變成毒藥。所以若是相反相畏相殺的藥,必須要慎用。”

“這藥材上千種,你如何知道不能配伍使用?”

“既有前輩所記歌訣,也有民間流傳,加之自己多年琢磨,基本是不會出錯的。那‘十八反歌’和“十九畏歌”便幾乎涵蓋了許多互有製約的藥材。硫磺原是火中精,樸硝一見便相爭;水銀莫與砒霜見,狼毒最怕密陀僧……諸如此類。”

成守義頗感慨地說道:“看來前輩們在用藥時中了不少毒啊……”

“神農嘗百草概莫如此。古籍上隻說那神農單指一人,但吾等杏林之徒皆知,那神農所指的,大概是無數願嘗百草的前人。”林無舊又說道,“不過也有相反相畏的藥材組合使用的時候。比如《金匱要略》中用來治療痰飲留結的‘甘遂半夏湯’,按理說甘草與甘遂相反,會令人體不適。可方中就將兩者同用,是為蓋欲其一戰而留飲儘去,因相激而成也。”

“哎呀呀,無怪乎杏林難出人才,這單是記藥材就能將我轉迷糊了。”

“藥材的配伍是杏林之門,邁過這個門檻,知道藥材配伍,才知道什麼病配什麼藥。說難倒也不難,將人的身體理解通透便是了。來,我來給你找幾本書看看……”

成守義當即說道:“我不學,這岐黃之術難得很,比我斷案還難。”

“學學嘛,人總歸會有些小毛病的,你若不舒服了,便可以自己治治。”

“不學不學。”

林無舊好奇問道:“為何不學?”

“我有好友你啊,哈哈。”

“誒,你呀你呀!”

頭疼,腿也疼。

成守義從夢中被痛醒,他伸手捶打右腿上的陳年舊疾,想到夢中故友,依舊是年輕模樣。

哪怕是過了三十載,不會忘卻人是絕不會在腦子裡消失的。

他躺了好一會,往外看去,月上柳梢頭。

卻——無人相約黃昏後。

他又重新閉上雙目,腦海裡一閃而過今日的女嫌犯。

也不知她在衙內住的可習慣,又是否與李非白說上話了。

這兩人認識,他看得出來。

罷了,明日再說,否則頭得更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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